妙笔再现黄河魂--读女画家刘淑琴
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副主任、《美术》杂志社长兼主编、中国画学会创会理事 / 尚辉
对传统中国画的礼敬,尤其是对文人画的尊崇,使当代中国画发展不断获得了传统笔墨语言与艺术精神的滋养;然而,传统中国画在表现雄浑博大、崇高悲壮的审美上也存在先天的缺憾。中华书画的审美品质有如中国的诗词歌赋一样,短章绝句、清新小雅者多,鸿篇巨制、史诗大赋者少,因而,中国书画素以灵性、秀雅、温婉、柔润、飘逸见长,而忽略或轻蔑激荡、雄浑、崇高、壮阔、苍茫、凝重的审美品格。因此,中国画的现代性转型,既是面向现实的转向、语言自立的转向,更是在现实的人文关怀中增益补足其雄浑崇高、悲悯壮阔、苍茫凝重的审美品格的转向。在20世纪以来的这种中国画现代性转型中,人们看到描绘历史与现实的史诗般的人物画与表现中国北部山川的山水画,都不断增添了雄浑、壮阔与苍茫的审美内蕴,而刘淑琴以描写黄河为主题的山水画,就是这种现代性转型中值得珍视与研究的创作案例。
作为养育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至20世纪才真正进入中国山水画的表现视野,这里既有五六十年代改造黄河兴修水利工程的谢瑞阶的《三门峡地质勘探》、傅抱石的《黄河清》,也有八九十年代周韶华的《大河寻源组画》以及杨力舟、王迎春的《黄河在咆哮》三联画等。显然,黄河作为中国画的题材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山水题材表现,而是作为家国兴盛、民族抗争的象征浓缩了人们对于她的历史想象与现实寄寓。自小生活在黄河岸边的刘淑琴有着一般画家所不具备的对于这条母亲河的稔熟与亲切,这既是她用笔墨表现黄河的情感积淀,也是她不断描写黄河的源头活水。在当代画家中,还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创作了如此众多的黄河形象,从壶口飞瀑到两岸村野,从浊浪打石、激流汹涌到河滩浅流、田园牧放,她为人们塑造了并不概念的丰富多彩的黄河艺术形象。
譬如,全景式的黄河形象,有《豪气万古流》、《悠悠黄河》、《泉落苍山翠》、《黄河秋韵》和《云阔烟深树,河澄水浴秋》等。画家总是将湍急飞流、汹涌澎湃的黄河设置在跌宕起伏的崇山峻岭中,铺叙出一种恢宏浩漭的气象。再如,特写式的壶口黄河,有《心潮》、《势不可挡》、《龙啸》、《黄河之水天上来》、《奔雷》、《藏晖》、《大河拓石》、《惊涛拍岸》、《大河聚金》、《九月黄河》和《喷薄风雷河汉落》等。这些画作以局部截景,凸显了壶口黄河奔涌不息、激扬壮烈、势不可挡的壮阔,显现了画家用笔墨描绘与表现急流、涌浪、奔腾的多变笔法,而这些画题莫不是对黄河自然形象的意象升华。还如,平缓浅流、两岸山村的黄河形象,有《扁舟一棹归何去》、《云是鹤家乡》、《黄河九月》、《黄河夏韵》、《河源之春》、《黄河之秋》、《大河春韵》和《秋光无限入农家》等。画家把黄河设置于画幅的一边或一角,黄河只是这些山村乡野的一个组成,作品着眼于黄河两岸山村乡野、春播秋收等农耕生活的描写,展现了大河山岳田园牧歌式的恬淡与亲切。
显然,刘淑琴这种既具有历史情怀也具有乡村诗意描写的黄河,是她与这个时代的人生经历的一种历史抒发与乡村生活底蕴的自然流露。这些黄河形象的素材,绝不是她走马观花的速写所得,而是来自生活与情感的长期积淀。正因如此,她能够把黄河在壶口的奔涌与流经地域的山村形象画得如此自然、如此变化丰富和如此得心应手。作为一个山水画家,她驾驭什么样的笔墨语言是至关重要的,甚至于也可以说,是激昂、飞舞、流变、沉着、刚劲的笔墨成就了她对于黄河形象的中国画式的塑造。
受乃师王文芳影响,她的山石皴法主要以勾带皴。所谓线勾,既是以草隶为主的勾廓,也是草隶结合岩石肌理的塑造。为满足山石体量、重力感的表达,她的这种线勾必然会走向偏锋皴擦,因而,以勾带皴实是以勾为主稍带皴擦之意。勾画随意之时,也往往成为勾皴之中的散锋用笔,从而形成粗头乱服、拖泥带水之笔法,一任笔锋的逸兴写画。除了勾皴结合,她的山石语言,也常常是勾染结合,勾染之中,也不乏浓墨的积墨堆塑。尤其是山石与树木交接处,留白晕染以虚化实是一种,重墨堆积形成郁然深秀也是一种,这无疑是刘淑琴形成其山水画个性风貌的关键。因而,刘淑琴表现黄河两岸的山崖石坡以及太行山脉,基本以此种勾皴结合的方式构形。近景,多以纵横交错的方形结构勾皴;远景,则稍带倾斜的散锋勾写。作为以黄河为山水主题的画家,刘淑琴的艺术创造更多地体现在对于浑浊的黄河激流的表现,尤其是她以特写镜头拉近的壶口飞瀑的描绘,更体现了她对大场景、宽构图激情飞动而又掌控有度的超人驾驭能力。譬如,她的名作《心潮》占据画幅四分之三的,是由远而近、倾泄而下的黄河飞瀑,画面用中国画语言表现的难点,显然在不回避对那些没有任何掩饰的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泄而下的黄河之水中、近之景的描绘。这里,画家以画山之法来画水,既有水雾增加的浪涛流涌的动势,也有近处浊浪排空、浪花四浅、漩涡回涌的激烈;画家以勾皴描写浪涌与回漩的翻腾之姿,再以湿墨撞水洇化,把无形之水塑造成凝固般的山石雕塑。其间,用笔枯湿浓淡的变化,增添了那些激流悬浮、细珠飞腾、堆起千秋雪的流涌浪花的千姿百态,使之富有中国画特有的笔意墨蕴。与画山水不同的,只是以赭石加墨来画黄河之水并以湿笔水润为主调罢了。
刘淑琴以笔墨之法画出的黄河激流,不失中国画的笔墨意蕴。而且,不同的画面、不同的角度,她都尝试这种笔墨的变化。有的散锋枯笔较为明显以凸显倾泄的动势,有的渲染较多显得烟雾空濛,有的粗头乱服着眼于乱了阵脚的细浪翻腾,不论怎样,在如何画出大河奔涌、浪涛无尽上,她画出了自己的个性与气度。
靠着这种大河奔流的气势,刘淑琴在描写黄河两岸的山村乡野乃至纯粹的太行山峦方面,依然显示出不凡的气象。与聚焦壶口飞瀑的黄河相比,她的描绘黄河两岸的山水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她喜爱描写太行山低矮粗壮的灌木,喜爱渲染春播秋收的季节变更,喜爱刻画牧放的羊群、牛群和飞鸟,是那些人烟赋予了这孕育中华文明的母亲河以更为宽广的社会背景,由此也从对于自然的抒发转向对于人与社会的折射。如《秋光无限入农家》、《春风抚遍太行》、《清溪越过万重山》、《夕照炊烟起》、《河源之春》和《黄河岸边度春秋》等,都是表现黄河乡情的佳作。当然,和一般追求乡土表现的山水画家不同,毕竟有着大河之水浸染的刘淑琴,在描绘这些山村之作时,依然表现出少有的豪气与壮阔。她擅长驾驭大画的能力,赋予了她的这些田园牧歌式的山水画以构图恢宏、变化万千、风云际会的景象。像《春风抚遍太行》强调了太行远景山石从左上角向右倾斜的动势,而粗壮老苍的灌木显得春枝新发、流云摇曳,画面一气呵成,湿墨为主,却画得厚实朴茂。像《秋光无限入农家》将黄河对岸的太行山脉画得层层叠叠,浓墨、淡墨、再浓墨,墨层不同,勾皴粗细有变,撞墨与勾皴相结合,使得画面十分耐看。像《夕照炊烟起》用枯苍圆转的勾皴画出黄河两岸的黄土高原,秃秃的塬顶在夕照中显现出晦明光影的变幻,这也成为画家勾皴与积墨互为表里的黄土表现,加之炊烟袅袅、群鸟腾飞,画出了恢宏壮阔之中的田园生气。
是黄河两岸深厚的乡村生活根基,赋予刘淑琴这些山水以质朴亲和的画境。当然,这其中的雄浑与壮阔,既是大河源流的对象使然,也是画家胸襟开阔、蒙养丰赡的自然吐纳。自然之景,其实是她心中腾升的诗情与流泄于笔端的画境。对于一位女性画家而言,她画作的气象早已超越性别的局限,而成为她这一代画家对于山川的歌咏。
2017年6月18日于北京22院街艺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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